流螢集（英漢對照）

流螢集
1913年諾貝爾文學頒獎辭
徐志摩1924年5月12日在北京真光劇場的演講

孟子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夫子主張性善，所以說了不的人，便是能保培純良仁愛天性的人。朱子對這旬話的解釋是︰“大人之所以為大人，正以其不為物誘，而有以全其純一無偽之本然。”頂得住外物引誘，常葆生命本真，的確當得起一個“大”字。朱子的講法，孟夫子大約可以同意。

到了民國，王國維先生說“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以力詩人之可貴處，在于不為世故滄桑所轉移，常常擁有一份真性情、真思想，其中顯例便是“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的李後主，因為他“閱世愈淺．則性惰愈真”，做國家領袖不行，做詩人卻非常地行。真性惰固然是第一等詩人必有的素質，但者以閱世淺力前提，卻不十分令人信服。王先生這番議論之後沒幾年，我鄉人兼同宗李宗吾先生又說；所謂赤子之心，便是小兒生來就有的搶奪糕餅之厚黑天性。保有這點“赤子之心”，便能搶奪財富權力，乃至竊國盜天下。李先生所說本為滑稽諷世，而今日世界競爭慘烈，照宇面搬用李先生教誨的人卻似乎不在少數。這樣的“赤子之心”不能讓人愛悅，反而容易讓人產生驚恐畏懼的感覺，妤像並不大妙。

小時候讀泰戈爾先生的詰，只覺得很美很清新。本了不求甚解的慣例，雖然喜歡，卻不曾探究原因何在。現在有幸來譯他的詰，不得不仔仔細細地咀嚼詞句，吟詠回味之下，便不能不承認泰翁是一位真正不失赤子之心的詰人。泰翁與王李二先生大抵同時，生逄亂世，得享遐齡；而旦積極投身社會話動，可以說閱世很深。但是，他的詰歌中不僅有高超的智慧與深遽的哲思，更始終有孩童跛的純牌與逶明。一花一木，一草一塵；在他筆下無不是美麗的辭章與活潑的思想，“彷佛對著造物者的眼（目青）”（見《采果集》第二十—）。因了他的詰歌，平凡約生透顯得鮮明虐灝、處處美景，讓人覺得禪門中人說的“行住坐臣卜些是禪”並非妄語。深沉無做作、淺白無粗鄙、清新無雕飾、哀憫無驕矜，泰翁之詩，正是偉大人格與赤子之心的完美詮釋。

然而，對于我們來說，泰翁詩歌中的世界委實是一個已然失落的世界。身處焦操奔忙的現代社會，低頭不見草木，舉目不見繁星，佳山勝水盡毀于水泥叢莽，田園牧歌盡沒于機器轟鳴。作為整體的人類，不僅已經自行改逐于伊旬園之外，更似乎永遠失去了曾有的赤子之心。這梓活著的我們，怎能不迷惑悵惘、茫茫如長夜難明，怎能不心煩意亂、惶惶如大廈將傾？

惟其如此，我們更要讀泰翁的詰，借他的詰養育心中或有的一線天真。讀他的詩，我們或許依然可以逃開玻璃幕牆與七色霓虹映現的幻影，去露水與微塵里窺探天堂的美景；或許依然可以從噴氣飛機與互聯網絡的匆匆忙亂之中，覓得一點生命的淡定與永恆。

李家真
一干零九年九用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