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睿王

請看我跳的街舞！──言錯詩集序／孟樊
一段真實的序──劣徒言錯／查克

▍Move
搖滾步
搖滾步四個八
Up Rock
排腿
排腿練習
Freeze
給艾思
定技三則
積架
倒立
折腰
Air chair
Ｗ
彎刀
Power Move
風車
鞍馬
手轉 2000
後空翻
夾

▍Culture
Battle
Cypher
Showcase
Solo
練舞
Crew
Routine
Underground 二則
勳章
這首詩將會過期

▍Tale
小巨人
H
J的火車票
言錯與Y的三幕劇
比睿王
親愛的L
疤
逃兵
別名A
我仍是個 BBOY

後記

 

序

請看我跳的街舞！──言錯詩集序
孟樊

　　你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本獨一無二的詩集！

　　「比睿王？那是何方神聖？我怎麼沒聽說過。」拿到這本詩集時，我的確興起這樣一個和大多數人一樣的問號。接著翻開詩集，一開始讀到第二首〈搖滾步四個八〉就讓我給卡住了，然後又出現有Up Rock、Freeze、積架（Jaguar）、Air Chair、W、Power Move……這些到底是啥鬼東西啊？

　　這些其實都是屬於霹靂舞的舞步或動作類型，而這樣的霹靂舞姿，記憶所及，我只在想不起來的某些廣場或廟埕前看過，甚至那些表演場面還是從螢光幕上出現的。霹靂舞，英文叫breaking，中文又叫地板舞，屬於街舞（Street Dance）的一種類型或風格（其他的還有嘻哈舞、機械舞等），言錯把它特意譯成「比」b──「睿」rea──「王」king，有賦予它（此種街舞）「王者之姿」之意，此所以在與本詩集同名的詩作〈比睿王〉中，詩人會以臣民之姿向他的「王」提問：貴為王者的比睿王究竟是何方神聖？足見比睿王在詩人心目中的地位。或也因此本詩集始取名為「比睿王」。

　　如此看來，言錯的《比睿王》不言而喻是如假包換的一本街舞詩集了──更確切地說是一冊霹靂舞詩集；而這本詩集也得從這樣的一種舞蹈「入眼」才能讀懂。街舞據說是起源於1980年代的美國紐約黑人區（也被稱為自由舞蹈），最早是為配合黑人青年嘻哈及說唱音樂而發展出來的舞蹈動作，可說是嘻哈文化的組成部分。由於其表演場地主要在馬路邊或廣場上，因而得到了「街舞」的名稱，霹靂舞則是當中最早形成的一種街舞。它之所以又被稱為地板舞，係因此種舞蹈常有以單手「撐地」、頭部「頂地」等高難度近乎體操般的動作，譬如本書中〈折腰〉、〈Air Chair〉等詩（參看照片）顯示的舞姿，即有以單手撐地的動作；而〈風車〉（參看照片）一詩則表示以頭頂地「重新建立圓的概念」，並且「提腰騰弧線的空間∕讓身體成直徑線環遊」。

　　言錯在高中時期熱衷於熱舞社團，學習街舞並曾擔綱編導及演出，進入大學之後仍不減興趣，屢次參與校內外各項舞展演出與比賽，由他編排的舞蹈表演更於學校的才藝大賽獲得冠軍的殊榮，此一階段，街舞幾乎等同於他的生命，甚至在舞蹈與愛情左右為難之際，他寧可選擇前者，讓女友黯然離他而去。這本《比睿王》可謂為他個人青春前期的總結式告白，風格獨特，將breaking與詩創作合而為一，完成詩壇首部的「街舞詩集」，一方面載有他個人的青春印記，一方面也藉此詩集向「比睿王」致敬，彷彿要向它們告別。

　　《比睿王》全書分為三輯，第一輯「Move」共收二十首詩，比例最高，足見言錯最刻意經營此輯詩作。這二十首詩皆係與breaking的舞蹈動作有關，所有的詩作不啻是各種舞姿的敘寫，譬如最先難倒我的〈搖滾步四個八〉，詩裡的介、文、交、卍……這些「字」，其實是搖滾步的各種舞蹈姿態，所謂四個八是指動作的四個八拍，每行由左至右連接的形象化的字（動作）便是舞姿顯示的順序，參看照片即可一目瞭然。又如〈Up Rock〉，這是一種（雙方）鬥舞，所以言錯說：「它就與溫柔無關／是由戰鬥的武／衍生出凶蠻的舞」，雖然如此，這種尬舞卻非動刀掄劍，是相互「不能碰觸的競技」，對戰的一方則要挺起胸膛、揮舞武器（手比姿勢像「展示你的陽具」朝對方嗆聲）。再如〈排腿〉一詩，提及「從低角度向站立者反叛」，寫出排腿姿態，也進一步載明其寓意：「手腳並用向敵對者諷刺」，甚至在末段直接表示「排腿」這種動作：

　　也許是最具詩意的舞蹈
　　由腳譜寫的詩句
　　時而優雅流暢
　　時而暴烈激昂
　　有著八拍的格律
　　也支持破格的叛逆
　　閱讀的方式是
　　軀體的放肆朗誦

　　其中最有趣的是〈倒立〉、〈W〉和〈後空翻〉三詩。〈倒立〉除了最後一行單字「火」（居中排）外，整首詩文字全部上下顛倒排打，這就像比睿王倒立的姿勢，而最底下的「火」字則像倒立者的頭頂住全身，充滿血流的頭頂顯示的是熱血如「火」，最後的「火」字便成了此詩的詩眼。〈W〉指的是Weak，比睿王屈膝的動作如W的形態（但詩人說這並非示弱），詩行也因此跟著排成W的形狀。〈後空翻〉一詩更絕，詩行的寫作與閱讀就像是後空翻的動作，先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依此不斷進行，彷彿連續的後空翻，翻到最終，即使沒有翅膀也要像飛翔一樣繼續堅持──這就是比睿王的精神。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言錯的詩極為講究形式（form）的表現，應證了民初新月派「繪畫美」、「音樂美」、「建築美」的主張。它的繪畫美，可從其詩對於Breaking各種動作的描摹看出，不僅勾勒了具體而微的姿勢──搭配「有圖為證」，令人一目瞭然，而且還傳遞出Breaking的力與美。它的音樂美則從他（多半的詩作）自然的押韻流洩出來──或許這和Breaking的舞蹈節拍有關，擅長跳街舞的他，在將Breaking文字化與形象化的同時，自然也講究音樂的律動。而這音樂美的表現其實和建築美又是息息相關，它的建築美係展現在定行詩節（如〈Freeze〉4-4-4-4行、〈Battle〉14-14-14-14行、〈Showcase〉6-6-6-6行……）的形式特徵上，所謂的定行詩節指的是每一段落（詩節）均有固定的行數，或四行或六行或八行或九行……如此的展現，一來可以形成較為整齊的段落，二來也可呈現較為固定的節奏形式，以顯示街舞極強的音樂感。而其它刻意不分段的詩作，亦有音樂性的考量，如〈Up Rock〉這種鬥舞便得一氣呵成，若被分成若干詩節，彼此互鬥的氣勢便餒掉了。

　　第二輯「Culture」收有十首詩作，它所要述說的不像第一輯那樣專注於比睿王的各種動作或舞姿類型，這些詩作想跟讀者談的是有關比睿王的種種演出方式，乃至於詩人從中所得到的領會，而這已經上升到詩人所謂的「文化」問題了。〈Battle〉是尬舞對決；〈Cypher〉玩的是Party舞；〈Showcase〉旨在表演；〈Solo〉是獨舞表演；〈Crew〉係舞團演出；而〈Routine〉則重在合體舞技。其中〈Underground二則〉第一首上下兩段「埋進去」VS.「探出來」的動作以喻藝術VS.商業的選擇，詩人的立場不言而喻；第二首則採取「截句」形式，即將第一首詩作中的若干字句截出，以衍生出另一首四行詩作，合成這首組詩。而輯末的最後一首〈這首詩將會過期〉，詩人表面上好像在埋怨過期的詩作不再有人搭理，實際上是在抒寫自己跳街舞的心境。比睿王好像一直被人視為不務正業，因為這種「表演只是偶爾的事」，而詩人的無奈可想而知。但自視為街舞的革命家的詩人自己，卻不言後悔――無論他是成功或失敗；他也不想讓預言家預言他的成功或失敗，即便比睿王未必會在現在（或未來）留下姓名。即便像這首詩將會過期……

　　第三輯「Tale」同樣收有十首詩，主要寫的是人物（包括自己）的「故事」，而言錯看待自己以及他與他們的關係，視角仍是從比睿王出發。輯前的引介說明：「接下來的文字／也許已經不像詩／但卻是不可迴避的／真實故事」，表明他想說的是他和這些人物的故事──譬如〈小巨人〉寫的是他的街舞師父C；〈H〉寫的是後來成為職業舞者的H；〈J的火車票〉寫的是街舞敗北者的J；〈言錯與Y的三幕劇〉寫的是他與街舞弟兄Y的對話；〈親愛的L〉寫給他的前女友；〈疤〉寫的對象是他自己的母親；而〈逃兵〉和〈別名A〉則是寫給自己（A是Ayuan，即阿遠，也就是他自己──言錯的本名譚謀遠），然而，他所述說的「故事」其實並不多，之所以稱此輯為Tale，想必係因其將語言特意放鬆，多用敘事性口吻，除了追溯比睿王的往事，敘事當中也不無為比睿王辯證的味道（例如〈H〉中他和H的對話），尤其是〈比睿王〉一詩，為Breaking定調與定位的企圖昭然若揭：「人們試圖定義我／認為我的王座／存在於藝術  存在於運動／或某群暴力團伙／甚至建立起我的國度／使我變成文化的象徵／但我僅是獨立的存在／一如自由／這一本該不必爭取的基本權利」，卻也因為語言不夠緊密，像這樣的說明性文字太多，才有他在輯前心虛的表示：這些詩「也許已經不像詩」。

　　雖然言錯自大學畢業後就高掛起「舞鞋」，金盆洗手，從此離開街舞「地盤」，棄舞從文轉而讀起書來，甚至發宏願要創作一本街舞詩集──他也終於做到了；可他並沒有真正跟比睿王揮手說再見，這「再見」兩字他如何說得出口？在本書最末一首八十四行總結全書的長詩〈我仍是個BBOY〉（跳Breaking的男孩稱為BBOY）中，一如詩題以及首行與末行的宣告：「我仍是個BBOY」！言錯對於比睿王的鍾情溢於言表；也正是他的深情不悔，今天才能交出這樣一冊與眾不同別具特色的詩集。

一段真實的序——劣徒言錯
查克

　　「跳舞的生涯中，教過很多學生，雖然不是每個人持續著跳舞，但讓人欣慰的，是他們並沒有遺忘年輕所學，用另一種型態，走到我沒看過的高度。」

　　言錯，就是某中一個（笑）。在我的印象中，年輕的他，是一個鬼靈精怪的傢伙。一開始學習街舞的他，利用腦袋比別人更能融會貫通的思維，把我教學的論點用更快的方式詮釋。在和他同一時期的學徒之中，的確，他的行為和跳舞，很吸引我的眼球，那個時侯，我也認為：「他未來可以在街舞界發光發熱。」但有時侯人生就是這麼的奇怪，突然他的進步停下來了；突然他的後輩追上來了，一切都好像電視中播放的情節一樣，一個人的失落、堕落、脫序、甚至一度想輕生，一系列劇情全部陸續上映，那時候對於街舞，就是要熱血練習，全部奉獻的我，根本不能接受這種學生，所以陸續解決他的問題後，我則繼續走我的街舞路，專心顧我認為要顧的學徒，未來的明日之星。他，雖然我還是會保持聯絡，但他應該知道，其實我已經看他，沒有像當初，發現一塊璞玉的眼神了。往後的十年，猶如兩條平行線一樣，雖保持連絡，但沒有交會。

　　但令人驚訝的是，十年，原來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挑戰、在成長，中間曾經聽他說，他要出書，我聽到時真的覺得是笑話。

　　怎麼可能？但有夢最美，還是鼓勵他。嗯，沒想到他成功了？居然可以把詩集和街舞結合在一起？等到他給我一些作品時，整個真的是打開我的眼界，並發覺街舞，原來可以有這麼與眾不同的呈現方式。今年的再相會，他給我一本初稿，說要出書了，說要請我寫序，因為他說：「很多人在年輕時學舞，出了社會，還是會拿年輕學舞的心態來面對人生。因為他們知道，老大你還在跳舞，給大家很多的信心。」嗯，其實不是我給大家信心，反而是你們，給了我信心，謝謝你們還記得我的教導。

　　至於言錯，嗯，我小看你了。你走到我沒看過的高度和畫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