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時代運動絕不能割捨的經濟
當你拿起本書,翻開第一頁時,我知道,你愛臺灣,並且,深深地真愛臺灣。
本書的出版,讓我們再度相遇在臺灣進一步民主化的過程。這次,也是歷史際會,不是偶然。
你應當可以憶起:1980年代的臺灣能夠風起雲湧地帶動民主化運動的歷史潮流,但為什麼卻又未能累積能量花開結果?當時,反對運動的主軸就是勇敢的對中國國民黨政權抗爭。因為,時代的控制束縛相當嚴重。
醞釀1980年代反對運動能量蓬勃發展的主要源頭,是之前1970年代後半的兩件政治事件:一是許信良激起的中壢事件,象徵臺灣民眾不懼強權對抗當局的民主覺醒;一是美麗島事件,象徵臺灣民主化歷史的翻身運動。這兩項政治事件正是臺灣民眾對政治長期管制所反應的自然生命動作,因而開啟了後來1980年代臺灣民主蓬勃發展歷史的另一頁。
解除管制(deregulation)是1980年代臺灣民主運動在政治上力圖突破的目標。但就反對陣營而言,政治管制的威力卻一直難以打破,戒嚴雖終在1987年7月15日宣佈解除,然而,民主運動截至1980年代結束前,則仍難見成果。1988年,為試圖檢討當時民主進步黨該走的政治運動重點方向,在號稱為「臺灣人國建會」的研討會上,我率先對臺灣經濟體質提出強烈批判,對障礙臺灣民主自由的元兇,強烈控訴改革政經體制;並從此開始我日後在經濟上全心致力解除管制的投入。我相信讀過這篇論文以及研究報告,大家可以發現,竭盡能力解除經濟管制,是突破一黨政治獨大的方法。
在臺灣現代化的歷程,1990年代的經濟自由化與政治民主化,的確扮演相當程度的份量角色,歷史可以得到論證。遺憾地,只是在臺灣歷史改造的過程,經濟這個要角曾經被在野輕忽。
回首過往,反對運動的確在經濟領域失落過。就這樣,我和同志伙伴們一同走過二十世紀末期的臺灣變革;在少知音的孤寂中,也默默面對新世紀的來臨。我冷靜地思考,臺灣的歷史如何被改造?由本書可以看出,在民主進步黨創黨後第一個十年期間,我在檯面上理念的傳播,不斷地宣揚這三個主題:(一)經濟在政治運動過程的重要性,(二)體制改革對時代社會的意義,(三)打破控制經濟體制的政治意義。
雖然我身在時代運動的這一段歷史,也見到了一些民主成果,然而值得記上一筆的,在臺灣政經體制改革與解除控制經濟體質方面的諸多戰役,我留下許多紀錄以及改造的痕跡。如今,看到社會上一些進步改革,尤其,在經濟體系領域的結果,心想對臺灣經濟發展史這一方面總算有一些交代。本書正是反映力爭臺灣體制變革以及經濟解放的歷史改造的前置奮進過程。
閱讀本書你當更可體會:為什麼1990年代是臺灣經濟自由化的時代?同時,也是政治民主化開花結果的時代?你也許會暮然回首,過去一系列的經濟管制逐漸釋放解除,包括民營化,讓李登輝領政時代得以放手改革國家體制而獲得社會的支持,讓反對黨也得以茁壯成長。終至二十世紀末,國家總統於焉可以民選,並於世紀結束前正式出現政治上的政黨輪替,民主運動終於獲得重大勝利。這是一段臺灣人運動開花結果的時代,臺灣人改造了臺灣歷史。
見證時空的轉折,歷史可以還原時代的社會變遷,本書收錄我的一篇論文、一篇研究報告,以及六篇演講。時間係於1988-1995之間,地點分別在國內外許多關心民主與臺灣前途的場合;當時,我的身分在1990之後並有立法委員的頭銜。而文章中的註解,則是集輯本書時對照社會變遷所附加之說明。這是本書的內容與歷史背景。
時代變革的政治運動,絕不能割捨的是經濟,社會反映的歷史確是生存的連續。事實證明,我全心致力型塑民主進步黨總體經濟政策理念形象,許多企業、商界以及中產階級已有明顯的傾向肯定崇尚自由民主的民主進步黨,甚且,逐漸凝聚力量,後來更支持其執政帶領國家。很欣慰的,這些努力都是1990年代迄至二十世紀結束,臺灣民主化的內涵與盛事。雖然,成就的大部分是執政的李登輝時代,然而,民主進步黨卻也在這個時期獲得民眾最多的期待力量。
看完本書,你或更可體會當時所肩負經濟的時代性論述與演講,就像歷史的旗幟與號角,用力升起反抗不義的大旗並鼓吹臺灣民主化的高調,目的在喚醒以經濟展開對體制與經濟體質的改革。而當擁有立法委員職權,讓我有機會在國會揮灑解除控制經濟的目標;並在社會上刻劃下民主進步黨執政前的經濟印象。
為了對反對運動群眾的時代性社會啟蒙,有意無意間,在不同場所,不斷重複臺灣經濟與政治之關聯,為強調建立時代新體制的重要性,我這樣訴說:
我們不能用過去落伍的制度規則來處理問題,因為,這只顯示我們沒有自知之明,當我們最需要的時候,往往為自己開錯了藥方。
這是大學時我的老師林鐘雄教授《西洋經濟思想史》曾經要我們注意的一位經濟學家的思維。幾年後,我深入他的著作,並引其精華提供提醒國人參考。他就是曾任哈佛大學經濟系主任及美國經濟學會會長的葛布雷(John Kenneth Galbraith,1908-2006)。飲水思源,在本書出版之前,想起往年舊事,特別記下我對林老師的感懷。其實,這句話至今二十一世紀的臺灣,依然適用。或許,修讀過經濟思想史的朋友,你應該也可以知道我是制度學派的信仰者。
彭百顯 謹識
2012.3.19 于臺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