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安祥自在的身影
一九九四年秋天,得緣翻譯一行禪師的《步步安樂行》一書,當我開始閱讀「正念的鐘聲」和「兒時的甜點」兩章節時,立即被帶往一個禪定的世界,一行禪師藉著日常的生活經驗,讓我們契入生命的實相,他的文字簡潔而真實,那時候我不知道一行禪師是何許人,但是在我看過的許多佛教典籍中,一行禪師的著作最能反映佛陀的真實教義,也最能令人接受。
一九九五年春天,一行禪師帶同他的弟子來台弘法,我更有緣親炙他的教示以及隨行弟子們的風采。行住坐臥間安祥自在的神態,是其他道場所難得一見的。他的教示兼具了南傳與北傳的精髓,可以說是源於佛陀的直接教義,在他身上可以感受到佛陀時代的修行經驗,也可以看到中國傳統禪宗的活潑與深邃。
一行禪師的風範形於言談舉止間,他總是面帶微笑,從從容容,看得出來在二六時中都念念分明。訪台期間,他曾經拜訪聖嚴法師和證嚴法師,初見面他即屈身行跪拜頂禮,讓人體悟到一個覺者只有無盡的謙卑,他說,因為在他們身上,他看到歷代祖師的傳承。的確,一行禪師是臨濟宗第四十二代法嗣,對於中國他有一分特殊的感情。
來台期間,他步履安祥自在,在離台前夕,我對他說:「這次來台許多事都沒有安排得很圓滿」,他微笑著說:「下次我們會做得更好」。我說:「師父慈悲」,他說:「我是如此的笨拙」。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只有一個覺者的寧靜與祥和。
達賴喇嘛在《步步安樂行》的序文中說:「一行禪師藉著教導觀照呼吸以自在日常生活中如實正觀著手,然後再教導我們如何利用正念去轉化煩惱,平復複雜的心理狀態,最後他向我們揭示個人內在的平靜與大地的和諧之間的關係。」
一行禪師的教法就是從數息、觀照呼吸入手,微笑是一個重要的法門,他說:「在我第一次讀到阿含經中的安般守意品時,我發覺我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他教我們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行住坐臥間念念分明,如果我們能念念分明,也就能身心一如,一個人如果一天廿四小時都念念分明,他就是一個覺者了,所有的六度萬行也就不在話下。
他教我們如何深觀事務的本質,如何諦聽萬事萬物的音聲,透過深觀與諦聽才能了解,才能產生智慧與慈悲,對於真如實相、諸法無常、緣起性空的義理,他也能說得簡明而易於理解。
一行禪師於一九二六年生於越南中部,一九四二年十六歲時,在歸原寺當見習僧,一九四九年受具足戒,曾經在美國研究並擔任教席,越戰發生後,他返國參加和平運動,戰爭結束後代表參與巴黎和談,至今仍被越南政府放逐,不得回返故鄉。雖然人在異鄉,但他一直持續從事救援難民的工作,一九六七年,美國黑人民權領袖金恩提名他參選諾貝爾和平獎,金恩深為他的和平精神所感動,金恩說:「沒有一個人比這位來自越南的慈悲和尚更值得獲得這個獎。」
一九八二年他在法國西南部靠近波爾多的地方建立了一個禪修中心──梅村,他在這兒幫助難民,從事減輕眾生痛苦的工作,由於他經常到歐美地區及世界各地弘法,到梅村禪修的人越來越多,這兒事實上已經變成了一塊人間的淨土。
他是一位禪師、詩人、人道主義、和平主義者,他的著作有六、七十本,深入淺出的介紹佛法。這樣一位早已揚名國際的禪師,在號稱佛教大興的台灣卻無緣與他結識。最近兩年,他才被介紹到台灣來,對於這一點,我常有些許的遺憾。
近年來台灣社會亂象叢生,從政治、經濟、社會各層面,尤其期在宗教界爆發了中台禪寺剃度風波、宋七力詐財案、妙天禪師寶蓮座……等事件後,對於這項遺憾倍覺深刻。如果一行禪師的正念禪早在台灣弘揚,信眾就能在生活中修行,不會向外去求法,或許台灣宗教界的亂象可以少一些。
一行禪師常說:「當數百人還在飢餓的時候,不要蓄積財富。」他還說:「不要想以佛法來利益我們,要想我們應如何利益佛法,利益眾生。」對於目前台灣各道場競相比大,變相募款的情況,一行禪師的話發人深省。
在《生生基督世世佛》(現改書名為《活的佛陀,活的基督》)這本書中,他以個人的慈悲與智見,分析了基督教的原始教義,也會通了佛教的基本義理,惟其對於生命與宇宙實相的洞見,可以如此包容無私的看待一切宗教,也敢對於一些人所抱持的宗教,排他性與偏執性提出批評,這種見識,在當前宗教界中可說是絕無僅有。
一行禪師現年七十二歲(1997年撰寫本文時),只要想到他,就浮現一個安祥自在的身影。對於一個初學佛的我而言,是沒有能力替他的文章置一詞的。這篇短文僅能說是個人對於他的一點知見做粗淺的介紹,不能描繪其堂奧於一、二。謹願看到這本書的人能在一行禪師的指引下,得自在安樂。
陳琴富
一九九七年春於台北
(作者曾任中時晚報副總編輯,曾翻譯一行禪師的著作《步步安樂行》一書,並在一九九五年春一行禪師訪台弘法時擔任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