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古德曼
在異國的花園裡
在法國南部,我曾擁有一個花園。那並不是一個大花園,也不是一個華麗的花園;甚至,它從來不算是一個成功的花園。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屬於我的花園,在我擁有它(或者是它擁有我)的短短幾個月裡,我曾經認真地、疼惜地照顧著它。
花園寬九公尺、長十三公尺,地上覆滿黃褐色黏土;這一小塊法國土地,其實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花園,它讓我更了解自己,使我發現:原來我是如此地大方、缺乏耐性、努力、善感、幼稚、頑固和懶散。
擁有一個花園,也因而讓我與法國之間,以一種我想像中最深刻、最持久的方式維繫著關係。有一部分的我,至今依然留在那兒,而且永遠不會離開。即使朋友朱爾.法維耶最近從村裡寫信告訴我:「你花園四周的籬笆,只剩下一面依然佇立著。」但我一點都不感到煩惱。那又怎樣呢?我的花園就在我的心裡。擁有一個花園,讓當時的我,能觸摸法國的泥土、清理它、為它播種、對它死心、最後有所收穫,這是一份珍貴的禮物。
充滿陽光的記憶(小標)
我在維吉尼亞州東南部的海邊長大。童年生活裡,處處充滿了醉人的氣味:海洋清柔的霧氣、梔子花濃郁的香味,還有窗外飄進的熟透無花果的味道。雖然夏天非常炎熱,從海上吹來的海風卻紓緩了酷暑的炙熱;沐浴在夏日陽光裡的萬物,似乎格外地鮮活。在上小學之前,從五月到十月,我總是光著腳丫子四處閒晃。那時候,我和大地之間沒有任何藩籬;我,就是夏天。
我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園藝家是一名黑人,他叫作福特,是祖母的工人。福特是一個安靜勤奮的工人,有著動人的泥炭色皮膚;他總在烈日下長時間工作,整理我家後院裡的植物、灌木和花。
福特之所以吸引像我這樣的一個小男孩,是因為他工作時的大膽冒險精神。他極熟練而快速地修整我家的桃子樹,隨著他手裡的剪刀這裡那裡地到處修剪,粗粗細細的樹枝從樹上紛紛落下;也許他在修剪樹木時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不過我實在看不出來。「福特,你怎麼知道該剪掉哪些部分呢?」他彎下腰剪掉一大根樹枝:「我就是知道,孩子。」
福特讓我明白,生命的價值可以因為死亡而提高,而在植物的世界裡,傷害不一定是傷害。但我從他身上學到了某些更重要的東西,雖然當時我並不完全了解:在自然的世界裡,完全野生的和為人馴服的事物是不一樣的,而園藝則集兩者之大成。
後來我離開了維吉尼亞,居住在各個不同的大都會裡,但我從福特身上學到的東西,仍隨著那些充滿陽光、泥土和各種夏日氣息的原始記憶,一直深藏在心裡的某個角落。(摘自本書內文)